随着与去中心化社会技术相关的大量实验的开展,加密世界迎来了宪法时刻。

文案:Re,Moonshot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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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Harry,Re

封面:Photo by Shubham Dhage on Unsplash

近日在 Bankless 的栏目中听到了一则以 “去中心化社会的技术伦理” 为主题的播客,这场播客及其背后文章都指出——随着与去中心化社会技术(Decentralized social technologies,后文简称为 DSTs)相关的大量实验的开展,Web3 迎来了宪法时刻。这些技术使社会、经济的各类实践得到彻底的创新,甚至有可能促进整个政治格局乃至社会的转型。不过,这些技术的集群有时也会被称为 “the Web 3.0 ecosystem” 或 “the Fediverse” 。

这则播客选自 Green pill 专栏,是去年新登陆 Bankless podcast 的副栏目,由 Gitcoin 的 co-founder Kevin Owocki 主持。关于 Kevin Owocki,我们在之前的一篇关于 Gitcoin 的 Research 文章里也介绍过这位 Web3 的实干家,这里就不再过多赘述。

本篇播客邀请了两位嘉宾,分别是 Danielle Allen 与 Glen Weyl,他们二人共同发表了一篇名为《去中心化社会的技术伦理:来自 Web3、多元化及其它的教训》的论文。Danielle Allen 是哈佛大学政治哲学、伦理学和公共政策教授。Glen Weyl 是 Microsoft Research 的研究主管,RadicalxChange 和 Plurality Institute 的创始人,以及《激进市场》一书的合著者。

对于 Danielle Allen 与 Glen Weyl 来说,他们希望用一个专门的术语(即 DSTs)来概括最近的各种创新模式,其目的是利用技术来解决,在数字技术背景下出现的权力集中问题。

近两年诸如 FTX、Terra 等知名加密叙事相关项目的轮番崩盘,全球加密货币市值普遍缩水,覆巢之下无完卵,Web3 的关键词已经从 “爆火” 演变成了 “爆雷”。另一方面,Chatgpt 相关的内容生成 Ai 技术强势挤进大众视野,Web3 所代表的加密技术发展与革新变得越来越紧迫。

如果说曾经的加密世界是一片尚未被开拓过的荒原,那么现在的加密世界则进入了事物发展必经的沉浮期。而正是在这样的时刻里,加密世界现阶段的弊病逐渐显现出来 —— 民主治理的失败、失衡的金融化、大规模的不平等、忽视公共产品和基础设施的提供,以及对紧迫危机的有限集体反应……

那么,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代表着 Web3 主色调的 “去中心化”“权力分享”“公共物品” 等思想指南该继续朝哪个方向去生长,才不显得过于空中楼阁呢?

针对这个问题, Danielle Allen 与 Glen Weyl 在这一期的播客和他们二人合著的论文之中,给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制定一个专属于 Web3 伦理和管理框架,即一个与加密世界社会化进程适配的道德规范。这套方案具体有什么样的理论依据支撑,其执行的意义又在哪里,让我们分成以下三个部分继续探讨:

1. 宪法时刻:DST 生态系统的创新,特别是区块链技术的创新,是否真的达到了宪法时刻的水平?

2. 技术伦理学的演变:技术能力的提升并不能决定社会发展的结果,然而,顺应时代的社会技术体系发展却对长期的社会和政治经济结构都有着重大影响。所以技术要想保障人类的持续繁荣,一定要 “负责任”。

3.Web3 确立道德规范的必要性:建立 DSTs 伦理学框架的第一步是为人类繁荣提供一个定义,以佐证这种繁荣与民主、自由和多元主义之间的联系;第二步是为了建立起一些护栏,以提前减少或规避技术发展实验期中的不确定性风险。

原文:《Ethics of Decentralized Social Technologies: Lessons from Web3, the Fediverse, and Beyond》

宪法时刻(constitutional moment)是美国耶鲁大学教授艾克曼(Bruce Ackerman)提出的一个概念,指的是某国法律史上具有宪法意义的 "高级法律制定 "发生的时间点,这个时刻的出现往往都代表着社会转型时期的到来。宪法时刻并不是凭空降临的,唯有社会原有的运行机制,与使社会螺旋式加速上升的动力机制发生冲突,才可能出现突然变化式的宪法时刻。这个短语有时也被其他学者用来描述法律和基本社会结构之间的互动变化如何带来宪法重组。

我们首先要来解决的一个逻辑问题是:DST 生态系统的创新,特别是区块链的创新,是否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达到了宪法时刻的水平?

作者们以 “宪法时刻” 来类比 Web3 所带来的社会革新,是肯定了这些技术固有的变革潜力。但即使加密叙事生来就就带有乌托邦天赋,但这样的创新技术仍旧存在被滥用或是误用的风险,所以 “宪法时刻” 应运而生,不过如果只靠这样的强盗逻辑来强行抬高 Web3 的身价,就显得太过牵强了。

实际上,宪法时刻还涉及到以下几种方面的转变——

  • 政治机构;
  • 公民社会的结构;
  • 经济组织;
  • 对政治机构/公民社会/经济组织的共同理解;
  • 国家内部机器的运作模式和其社会关系。

有时这些变革也会对成文宪法本身造成影响,但并不完全适用于所有情况。

从十九世纪到二十一世纪,从马车到新能源汽车所带来交通工具上的迭代、从报纸到互联网所带来的媒介技术的迭代,实际上人类发展史上的许多其他技术,都已经带来类似的,可以引起经济、社会结构形态等方面发生变化的情境。

原文中举了产权验证技术的变化(从特定公共契约登记所到区块链技术)、身份识别系统技术的变化(从相关证书登记处到 DID)、组织形式的变化(从集体企业的传统注册流程到 DAO 的出现)等例子,佐证去中心化社会的技术发展有极大可能会重塑我们目前许多政治和经济机构所依赖的社会平台,促使人类社会的运作方式发生类似的彻底转变。

这样的理想社会形态如果持续发展,会开始出现一类新的私人的、盈利性的组织,起初他们都是为了人类繁荣而搭建出必备的基建,比如提供身份、支付系统、数据传输管道和组织结构。但涉及到私有化的基础设施以及住房等领域,可能会助长过度集中化的财阀网络链的出现,一旦这样的寡头阶层形成,就会开始侵蚀到公共领域,在这样的情况下,必将带来更多新的尚待约束的问题。

或许不用考虑那么长久,现在的 Web3 领域其实仍旧存在中心化的问题,公民的所有权归属问题实际上还处于在一个薛定谔的状态。同时,如果缺乏约束,随着 AI 技术的持续发展,由 AI 技术支持的自动决策、投资或内容生成模式,都有可能助长非法和反社会活动的日渐猖獗。

既有的规范措施实际上并不能完全制衡这样一个 “灰色地带”,原有的社会运行机制或许无法完全适应新技术所带来的巨大变迁。数字技术持续发展,将有可能造成社会秩序的失衡。按照这样的逻辑继续推演,新的宪法时刻注定到来。

在一个以技术专制主义的崛起为特征的时代,注入新的协调和沟通机制可能会放大现有的社会发展趋势,技术能力所推动的方向往往是由现有的政治经济趋势和病根所决定的。与此同时,随着支撑社会的技术平台的转变,我们亟需一个框架来驾驭住这个宪法时刻。

为了完善这个框架,作者们首先借鉴了人工智能伦理学和生物伦理学领域现有的例子。

技术能力的提升并不能决定社会发展的结果,然而,顺应时代的社会技术体系发展却对长期的社会和政治经济结构都有着重大影响。所以技术要想保障人类的持续繁荣,一定要 “负责任”。

由于去中心化社会技术的伦理学领域还处于起步阶段,迄今为止的出版物很少,但我们可以从人工智能伦理学和生物伦理学中找到相似的底层逻辑。生物伦理学作为一个领域已经发展了 50 年,而人工智能伦理学则发展了 20 年。

生物伦理学

2010 年美国总统生物伦理学委员会的报告新方向指出:合成生物学和新兴技术的伦理 ” 是一个有用的指南 “。报告的作者指出民主制度依赖于智力自由,虽然许多新兴技术都是 “双刃剑”,但这些潜在风险通常来说并不足以成为限制智力自由的理由。委员会赞同监管适度的原则,建议只做必要的监督,以确保技术发展期间的公平和安全,以维护新兴技术的公共利益。

委员会所建议的负责任的管理制度,主张在传统的 "预防原则 "和 "积极行动原则 "之间找到一个中间点。一个典型的表述是:"如果一项行动或政策有可能造成伤害,但在伤害的可能性或严重性方面存在不确定性,那么证明该方法的安全性的责任属于倡导该政策或行动的人。"

这个思路也是同样适用于去中心化技术伦理的,以 “责任制” 来界定道德框架的边界,是在符合加密世界世纪发展愿景的同时,又不至于完全遏制了它的无限可能性。

人工智能伦理学

早在 2011 年,学者们就开始探索他们所谓的 "机器伦理",即与自动驾驶汽车有关的伦理问题,这些智能系统在通信方面与人类无异,并且在执行明确界定的任务(如下棋)方面具有优势。几年后,计算机科学家开始把重心放在数据驱动的工具可能再现的不平等和歧视之上。其次,还有人指出开发人工智能的长期后果、灾难性风险,同时还会出现路径依赖等问题。这些批评意见促使人工智能伦理学领域的重点转向治理和民主决策之上。

实际上,人工智能伦理学中最基本的问题不仅仅是在设计和部署数据驱动的系统时应该做出什么选择,而是谁应该做出这些决定,在什么时间点上做出选择,以及根据什么标准。人工智能伦理花了很长的时间在走到了 “民主决策” 之上,但对于去中心化技术伦理来说,这个思路也同样适用。

通过借鉴生物伦理学和人工智能伦理学的底层逻辑及其过往实战经验,对于去中心化社会的技术伦理发展来说必然是锦上添花的。

建立 DSTs 伦理学框架的第一步是为人类繁荣提供一个定义,以佐证这种繁荣与民主、自由和多元主义之间的联系;第二步是为了建立起切实有用的防护栏,以提前减少或规避技术发展实验期中的不确定性风险。

作者们把 “负责任” 的技术定义为:在支持民主、自由和多元化的护栏和指导性价值观的约束下,寻求对人类繁荣的变革性改进。包围起这一技术的防护栏以 “多元” 和 “权力分享的自由主义” 作为基石,同时,他们为 Web3 独有的 “技术规范概念” 下了定义:

  • 支配性:无信任、无许可
  • 个人和社区的自决权:用户控制,主权
  • 平等主义的多元性:分散化
  • 协调能力:协调、去中介
  • 集体所有权:所有权、再生经济

作者们用这几个词串联起来了对于 “多元” 和 “权力分享的自由主义” 的解释。此外,他们强调这样的 “自由” 是一种相对自由,并借用 "自由缰绳 "这一表述来解释摆脱支配的自由。

去中心化网络的这种美好愿景是对更大的平等、多元主义的承诺

在区块链技术的背景下,不可信任性描述了一个区块链,它可以存储数据并准确地记录其历史,而不依赖个人或小团体的数据维护或协议批准。然而,在实践中,还没有一个区块链看起来是完全无信任的,而且确实无法判断——无信任是否真像一些布道者所认为的那样,能够保证 “绝对自由”。

此完美的程序运行可能依赖于能完全满足公平公正原则约束的官僚化裁决。完全无信任的区块链却有可能满足自主性等原则,但并不一定能保障真正公平的裁决结果。

事实上,即使是一个完全无信任的区块链环境也不能完全保证在它所处的社会和经济体系中,已经排除了被支配或被蒙骗利用的可能性。

但我们始终依靠着受信任的机构来代表我们做出无数的判断,在这样的情况下,试图消除对机构作为权威和合法性场所的信任需求是否正确呢?

此外,在保障个人主权方面,似乎还存在着这样一种风险 —— 个人数据市场不是通过更大的选择和控制来解放个人,而是将一些人置于经济不安全而必须牺牲隐私的境地,但其他拥有更多财富的人却不必这样做。这种不平等对于用户和任何可能出售个人数据的基于数据的预测技术来说都是潜在的危险。

虽然一些 Web3 传道者承诺用户对互联网活动的所有权是未来世界的一个特征,但问题是互联网网络本身是否应该被认为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所有权形式?

举例来说,以太坊可能比比特币更加去中心化,因为它使用权益证明(Proof of Stake)而不是工作量证明(Proof of Work),因为权益证明机制消除了高能耗的挖矿过程,使更多人能够参与验证网络。

但以太坊本身又显得有些中心化了,因为许多类似金融服务公司的中介公司在此之上拥有重要的权力。一些中介公司的存在可能导致权力集中,影响了整个系统的完全去中心化。

在 Web3 信道者眼中,真正去中心化的网络不太可能让一个社区处在边缘化的同时,还让另一个社区享有特权,而是应该将所有的声音和用户视为市场或平台的共同参与者。去中心化网络的这种美好愿景是对更大的平等及多元主义的承诺。

然而,去中心化却并没有为平等主义和多元主义的彻底实现提供了充分条件。事实上,去中心化也可能产生分裂和内斗,或者像许多链上互动的理想那样,去中心化的网络不一定会产生或嵌入到一个去中心化的社会中。

如何达成去中心化理论与实用主义的平衡

针对以上问题,作者们的解决方案是建议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比如在 Web3 基础设施的第 0 层(网络协议层)、第 1 层(区块链层)和第 2 层(区块链上的协议层)之上建立一个协同联动的实验性协议,在实践中不断优化需要被规范化的地方,这是为了保证新兴社会基建能够与现有基建之间保持良好互动。而对于第 3 层(Dapps 层)则应将既定保障协议与具体决策结合起来参考。

同时,作者们还建议确立一个管理机构(无论是一个新的机构,还是一个现有的公共或民间组织的分支机构都可以考虑),这个机构的建立目的不是为了走保守派路线,阻止变革性基础设施的出现,而是为不同的利益相关者提供一个平等的裁定环境。

这个机构可以是 DAO 的形式,但要考虑到可能会出现 “平等主义和多元主义可能会被削弱”(基于 AI 驱动的智能合约可能会占据大部分控制权,自动化合约的演进可能会导致人类自主性被削弱,如果出现 “闪电式” 或者指数级增长的意外情况,我们可能无法及时规避)、“自决权受限”(许多 DAO 按照所持代币的比例向代币持有者分配治理权,而没有通常的监管制度以防止寻常可见的攻击,如果出现代币的过度集中,DAO 中成员就会被悄无声息地削弱掉自身表决权)等问题。

除了 DAO 会出现的问题之外,作者们还列举了 Web3 领域中 DID(如隐私保护问题)以及募资机制(如公众透明度过低)的潜在问题,实际上这些问题现在都难以生成统一的规范形式去治理,只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作者们所做的是首先将这些问题拖出水面,因为去中心化技术伦理相关的问题其实早已存在,只待宪法时刻能够真正降临,从界定出一个个行业规范开始逐步根治痼疾。

虽然现在来看这篇文章和播客,好像会有些纸上谈兵,但在开始修补 Web3 整体衍生出的 Bug 之前,我们确实需要一些理论层面的助力,来推动整个修补工程的正式启动。只有被提出的问题才会有被解决的机会。

诞生、爆发、沉浮,这是加密世界一路走来留下的生长纹。我们目前坚持前行的每一步,都会成为烙印在这棵大树之上的道道年轮。

但在追逐着乌托邦的美梦之时,我们或许也要考虑——“自由” 是否真的不需要边际?如果自由有了镣铐,那 “去中心化” 的疆域又该如何界定呢?

此外,我们还需要意识到 ——  是无法仅靠美好的想象就能填饱肚子的,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并没有迎来完美的结局。诸如 DST 一类的新兴加密术语, 大多都只停留在美好的想象阶段,它们到底具备多少实际价值、可行性有多大、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它们成功落地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切实需要考虑的问题。

Farcaster 的创始人 Dan Romero 做客 bankless 时曾提过:“building things in crypto that people can use is an under-rated thing.” 他认为 crypto 中的很多人都过于着重强调 ideology,而忽略了加密世界中实际的基础设施建设。

加密世界正处于沉潜之中,我们该如何在层出不穷的去中心化理论和实用主义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不再只是一味追求达成 ideology 层面的完美演绎,而是真的能够应用于人,应用于当下,这也是目前亟待解决的命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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