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處在不同的生態位,想像力的天花板也決然不同。
作者:北辰
封面: Photo by Marek Piwnicki on Unsplash
儘管從標題的結構看起來像是枯燥乏味的論文,內容似乎是捕風捉影的小報,但確實沒有更加貼切的表述來概括本文。
SBF 掌控的 FTX 以及 Alamada 爆雷了,引發的餘震仍在進行之中,市場似乎在「機構債務危機」與「行業復甦」之間左右為難(本週我們會發布相對深度的分析)。
由於每天都有猛料爆出,我們很容易陷入關於那撥人的財務賬單、政治獻金、黑客乃至淫趴等信息黑洞裡,自動切換為吃瓜觀眾,從而忽視這次事件其實關係到行業的走向,並錯過身為從業者參與行業進程的可能性。
加密衍生品交易所 BitMEX 的創始人 Arthur Hayes 上週五寫了一篇《白人男孩》,講述了他所觀察到的 SBF 是如何崛起以及失敗的,我認為是難得的深刻反思(儘管原文很長,而且車軲轆話太多)。
《白人男孩》概括起來就是,作者首先作為美國黑人,解讀了從 TradFi 到 crypto 的名利場上的規則以及形成背景(這就是為什麼 SBF 能成功),接下來又作為從華爾街出來的金融精英,揭露了 FTX 以及 Alamada 的金融魔術(這就是為什麼注定爆雷)。
讀完之後會讓人拍案叫絕——他不成功誰成功?他不玩完誰玩完!這讓我聯想到了另一個加密新貴孫宇晨,雖然他們還是有很多不同(至少孫宇晨還沒有玩完),但他們都善於鑽營而且擁有一眾信徒。
我認為回顧他們的鑽營之道以及分析導致不同境遇的原因,有助於更清晰地觀察我們所處的名利場的格局,從而認清自己的位置,並找到通往未來的可行路徑。
後殖民主義與「正確的白人」
Arthur Hayes 認為 SBF 之所以能獲得華爾街的認可,是因為他是「正確的白人」,也就是跟那些真正掌握話語權的白人都處在最高種姓。
他用大量篇幅剖析了美式民主之下隱藏的種姓制度,那是一種系統性的歧視、排擠與剝削。這種論述是典型的後殖民主義話語,雖然流行於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但時至今日依然可以有效解釋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
按照後殖民主義理論,儘管列強的殖民統治早已結束,但今天依然延續著殖民主義時代的話語、權力結構以及社會等級制度,只不過這一切都是隱性的。這也就是為什麼華人很難擁有 crypto 行業的話語權,而 SBF 卻可以輕易成為 crypto 天才以及由西方主導的金融機構的未來。
那麼這些規則都是怎麼形成的?有必要從美國的建立說起……雖然 Arthur Hayes 版本的美國歷史比較另類,但的確都是事實。
一群不想納稅的富有的白人男性想脫離英國統治,就去忽悠這塊土地上的絕大多數人——貧窮、無地的白人定居者,讓他們一起參與戰鬥,許諾這會讓他們的悲慘命運就此翻身。
但是美國獨立後,絕大多數美國人(那些貧窮的白人)依舊沒有投票權,而避免他們繼續革命的方式很簡單,只需要讓貧窮的白人覺得自己不在社會的最底層就行了。你看,即使生活艱難,但至少比越來越多的黑人奴隸好很多。
於是政府支持對黑人的系統性詆毀,並且奴役黑人也確實為南方農業提供了免費勞動力。這就是美國早期的種姓制度,掌握話語權的依舊是富有的白人男性。
隨著美國經濟的發展,需要更多的廉價勞動力。於是從 19 世紀中後期開始,作為「豬仔」進入的中國人獲准修建鐵路,19 世紀末至 20 世紀初,又有許多歐洲貧窮地區(如愛爾蘭、意大利南部和東歐)的白人湧入,還有源源不斷的南美人。
這時候種姓制度就需要調整了。新湧入的華工毫無疑問被安置在社會最底層,但多了很多新的貧窮的白人,那就需要在白人群體內部再進行社會等級的劃分,以確保最初的那幫富有或貧窮的白人(盎格魯-撒克遜新教徒)的優越感。《教父》的故事就生動說明了這種白人群體之間的等級秩序,可惜中國的影迷以為那些都是美國有權勢的人。
二戰後的美國成為了世界秩序的主導者,美國的種姓制度下的人口再次擴充——全世界(尤其是第三世界)被納入美國的種姓制度,而且是作為底層填充進來的,真正擁有話語權的依舊是最初的那幫富有的白人。
當然,隨著美國大熔爐的不斷攪動,白人子群之間的等級界限開始變得模糊,開始更多地圍繞教育背景、財富和地區進行整合,但高種姓基本是那些位於沿海地帶的在一流大學受過教育並且有頂尖公司工作履歷的白人,也就是「正確的白人」,否則就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白色垃圾」。
而 SBF 就是一個「正確的白人」,這也是為什麼他能走進那些掌控著美國乃至全球金融、科技、媒體和文化機構命脈的人的房間,並向他們兜售加密貨幣,而且對方還能照單全收。
SBF 的金融魔術——賭場與陪賭
儘管 SBF 包裝的履歷看起來似乎叛經離道,但在關鍵事項上——沿海地區頂級高中,在頂尖大學受過教育,父母雙職,男性,這些都說明他是地道的「正確的白人」。
只有「正確的白人」才可以扛起「元敘事」的大旗,也就是那些關於歷史進步的合法性的宏大敘事。SBF 深刻理解他作為「正確的白人男性」所具備的社會資本,然後加槓桿(通過超強的社交天賦)去利用它。
SBF 向那些已經掌握話語權的「正確的白人」許諾了額外的誘人的財富回報,並且得到了他們的支持,但 SBF 實際上是一個平庸的交易員以及糟糕的風險管理者,他愚蠢地加槓桿押注牛市,然後當熊市來臨時爆倉了。
在爆雷之前,SBF 在 crypto 行業的信徒以及西方 TradFi 壟斷組織眼裡,就是一個傑出的金融魔術師,他既是 crypto 領域的天才,也是由西方主導的金融機構的未來。
現在他的金融魔術可以揭曉了。
SBF 是世界頂級的自營交易公司 Jane Street 的一名量化交易員,他在 2017 年出來創立了 Alameda,進行加密貨幣的套利交易和其他中高頻預測交易,賺到了第一桶金。
但是隨著那些主導全球股票和外匯市場的大公司入場(雖然只是允許內部進行小規模試驗),他們的水平更高,Alameda 的錢越來越難賺了。於是 SBF 決定自己開一家交易所,讓 Alameda 跟客戶進行交易,於是就有了 FTX。
相當於一個專業訓練過的賭徒,來到 crypto 世界的賭場裡,通過陪賭來賺錢,而且自己有時也下場開賭,後來陪賭的競爭太激烈,就乾脆自己開了一家賭場,也就順理成章地承攬了絕大部分的陪賭的業務。
猜大小的零和博弈的遊戲一定需要有人對賭,也許是客人之間對賭,但有時客人押注的方向是一致的,就缺少對手方,那賭場得安排陪賭來奉陪。陪賭之所以不怕輸,是因為賭場不僅不會向陪賭抽水,反而會勻一部分客人的抽水給陪賭,所以儘管陪賭和客人的勝率都是 50%,但只要客人不離開賭桌,他的賭資就會因為賭場的抽水而逐漸損耗。
當然到這裡依然沒有太大問題,問題出在 SBF 的賭場經營很激進,為了吸引客人,猜大小的賭局新增了各種波動性極強的資產,這意味著會有更高的回報,並且還允許客人抵押一種垃圾資產就能給所有的垃圾資產下注猜大小。
這個賭場對賭徒來說很有吸引力,其他賭場的客人也紛紛來到這裡,存入各種資產來換取賭場的籌碼,並且玩得也更加頻繁。
對賭場來說,上述的激進策略沒有任何風險,只不過波動性更高,風險是由客人和陪賭來承擔,自己只管抽水就行了。而且長遠來看,風險只是客人的,陪賭還可以同時在其他賭場押注相反的賭局來對沖。
但是 SBF 的賭場的陪賭也是自己人在搞,而問題就出在這裡。
當行情直轉急下的時候,絕大多數客人都在押小,此時其他賭場上也沒有多少押大的賭局可以對沖,但 Alameda 作為賭場最主要的陪賭就必須押大,否則賭場就運行不下去,於是 Alameda 選擇硬扛。
Alameda 的錢根本不夠給整個賭場的客人去陪賭,SBF 就把賭場的錢劃到陪賭的賬上。注意,劃轉的不是賭場老闆的錢,而是賭場客人的錢,不過在客人把籌碼兌換成現金之前,這一切都發現不了。
更糟糕的是,Alameda 還放棄了作為陪賭的市場中立和短線交易的鐵律,直接下場押注垃圾幣多頭,後來這些資產至少跌去 50%,甚至歸零。但 Alameda 不僅沒有停止,反而大肆兼併收購,錢依舊是從賭場的賬上劃過來的。而且還有大量資金被 SBF 用來投資政治以及劃轉到自己的私人賬戶。
最終 Alameda 製造了上百億美元的虧空,只不過挪用了賭場的錢來掩蓋,直到後來 Coinbase 曝光了賭場的資產負債表,於是客人紛紛把籌碼兌換成現金逃離賭場,也就造成了我們今天看到的局面。
以上就是 SBF 如何利用種姓制度崛起但又因為缺乏對市場的敬畏而爆雷的故事,但坦白來講除了祛魅之外,跟我們沒有什麼關係,因為我們不是「正確的白人」,而孫宇晨的經歷才真正具有參考價值。
微商孫宇晨——攀附與炒作
在 SBF 的金融魔術被揭穿之前,社交網絡上就有人把他與孫宇晨進行比較,無論比較的結果是什麼,至少說明他們是可以放在一起比較的。
雖然 SBF 確實有社交天賦,但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出身和運氣——「正確的白人」需要進入 crypto 領域,然後 SBF 被選中了。而孫宇晨卻不同,他是在從石頭縫蹦出來衝到九霄雲天的過程中選擇了 crypto。
按照孫宇晨曾經在《魯豫有約》中的講述,在三本線都上不了的時候,報名新概念作文大賽並獲得一等獎,所以按條件可以保送一本,但他還是選擇了只能降 20 分的北大,最後突擊了一年順利考上北大。
與其他在新概念作文大賽里獲獎的人相比,不是新概念選中孫宇晨,而是孫宇晨選中了新概念。他在小學流行圍棋天才的時候,專門去武漢學了三年圍棋,發現自己不是那塊料就放棄了。中學還搞過計算機奧賽,也放棄了。
進入北大中文系的孫宇晨感到成績很難拔尖,留級一年轉到歷史系,從此成為年級第一。去港中大交換一學期後,正逢「公知」還是個褒義詞的年代,孫宇晨轉型為青年 KOL。
他模仿陳獨秀的《每週評論》,發表了一系列批判校園及社會現實的文章,並在文末署上 “孫宇晨於《南方周末》新聞部”,他當時是那裡的實習生。再後來為競選北大學生會主席而造勢,但沒去現場,事後解釋說自己被校方扣了。再後來去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東亞研究專業讀研,再度模仿陳獨秀的《新青年》而辦了《新新青年》,然後涉嫌抄襲。
孫宇晨公共知識分子的人設崩塌,而且時代也容不下公共知識分子,就開始往金融精英轉型,選修沃頓商學院課程,面試金融機構實習。此時孫宇晨終於奮鬥到了 SBF 原本的軌跡上,但沒太大起色,就以 Ripple 大中華區代表(自封的)的身份回到了熱錢洶湧的國內,立的人設是 90 後商業領袖。
孫宇晨的第一個項目是分佈式金融科技公司 RippleCN,由 IDG 領投,其實就是用人民幣買瑞波幣的交易所。在接下來的 crypto 熊市中沒有起色,但移動互聯網創業浪潮正洶湧,孫宇晨投身於陌生人社交 APP 陪我(後來因涉黃而下架),以及去湖畔大學成為 “馬雲最年輕的門徒”。
2017 年 crypto 牛市來臨,孫宇晨迅速推出從白皮書到代碼都是抄襲的公鏈項目——波場 TRON,後面的故事更精彩,但已經眾所周知,就不必再寫了。
我毫不懷疑孫宇晨如果生在革命年代,他會是進步青年,如果在八十年代,他會是一名詩人。因為他總能對著時代最大的蛋糕,找到特定的角度輕鬆切入,而切入的方式是攀附與炒作。
先是向上攀附然後獲得額外的資源,再以此作為憑證,向下展示來建立影響力,並把這種影響力轉化為貨幣,作為再次向上攀附的本錢。
注意,孫宇晨在不斷向上攀附(現在已經扔掉了 “馬雲門徒” 的頭銜,成為了格林納達常駐 WTO 代表及特命全權大使、常駐日內瓦的華裔格林納達外交官孫宇晨閣下),但向下展示並收割的基本盤始終沒變。這就是他為什麼國內社交賬號多次被封但始終要註冊並活躍,以及為什麼收購火幣後一定要冒風險恢復內地市場。
孫宇晨走的是微商的路子,他和他的信徒們之間的關係,與那些「微商家人們」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在這一點上,SBF 與孫宇晨完全不同,SBF 的信任以及資源主要來自於他們那些「正確的白人」,那才是他的基本盤。SBF 也就不需要像孫宇晨那樣給自己貼各種標籤來佐證自己的身份。
而孫宇晨儘管不斷向上攀附,但他並沒有向上建立真正的信任,他們之間只是有限的交易(比如拍賣巴菲特晚餐),然後被他拿來向下大肆宣傳。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孫宇晨不想結交,更不是他的社交天賦低於 SBF。事實上孫宇晨留學時就為了認識美國有錢人而加入賓大投資協會,但創業還是回國找的 IDG。
只不過正如上文所述,SBF 是被「正確的白人」選中了,他們需要一個自己人在 crypto 領域,這個人不可能是孫宇晨,他也沒有機會向那些「正確的白人」展示宏大敘事,也只有中國人以及東南亞人以及其他第三世界的人願意買單。
總結
回到後殖民主義話語來做最後的總結。
在由「正確的白人」主導的全球種姓制度中,縱使輾轉騰挪靈活如孫宇晨,也依舊無法突破隱形的壁壘。這也正是所有華人 crypto 項目處在一個尷尬的境地——無法合規地向絕大多數華人開展業務,但也難以打入歐美市場。
當然孫宇晨在嘗試改變,他在試圖通過收購的手段成為擁有行業話語權的人,不過微商的內核決定了結果會跟所有賺到錢的微商試圖玩資本運作一樣——沒有結果。
這就像是俞敏洪和辛巴雖然都在做直播帶貨,而且辛有志嚴選似乎比東方甄選看起來更完善,但沒有效用支撐(例如更優質且廉價的產品)的話,基本盤決定了一切。他們處在不同的生態位,想像力的天花板也決然不同。東方甄選可能破產,但替代者不會是辛有志嚴選。
當然,本文不是悲觀的哀歌,只是強調作為「正確的白人」眼中的「他者」,也許專注於在由效用驅動的領域做 builder,也就是做與「crypto 生產」相關的事,然後逐漸掌握話語權,這樣的路徑更有機會(例如幣安的崛起之路),而不是去做需要信任維繫的事(他們一定還會推出下一個 SBF)。
至於操弄元敘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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