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世界常常被稱為「兔子洞」,但這只兔子卻是一隻機械賽柏格兔。
作者:方庭,歪脖三觀簽約作者,affiliate researcher @Summer of Protocols
編輯:古憶 Stella
封面:Photo by Adrien Converse on Unsplash
Summer of Protocols(協定之夏)是由乙太坊基金會贊助的首個純人文社科類研究專案,由乙太坊核心貢獻者和文化研究者(Venkatesh Rao, Tim Beiko, Danny Ryan, Josh Stark, Trent Van Epps, Bastian Aue)起草基礎文獻,並將由專案研究者共同形成最終成果。 全職和兼職研究者將接受不同時段的無條件資助完成研究課題,入選的研究員有學界教授、科研資助基金贊助者、海洋科技領域的連續成功創業者等。 研究專案以「協定」為核心,課題由研究者自由選擇,無需與 Crypto 相關,最終結果將全部開源。
歪脖三觀
加密世界常常被稱為「兔子洞」,但這只兔子卻是一隻機械賽柏格兔。 它帶我們走進的不是一個已經修好、活色生香的加密花園,而是領進了一個喧鬧的賽博建築工地。 在這片 21 世紀上半葉的代碼工地上,各式 infra 正在不斷地建設、推倒、揚塵,然後竣工或爛尾(大部分情況)。
工程師在這裡佔有決定性的比重,與之相應的,工程問題在大多數時候被看作是這個世界的底層問題。
抽象樂高與工程建設
在這個世界,技術理解力決定著話語權的多寡。 擁有更多技術/工程知識的人,將獲得獲取更多「建築耗材」(對應資源)的權力。 這造成了一個問題:越來越多的建材被分配給了越來越專業的工程師,而越來越專業的工程師在一場場工程競賽中,只能越來越專注於自身的工程技能。
ZK(零知識證明)的軍備競賽或許會更好地說明這一點,但其他需要運用抽象密碼學、數學或高級架構工具的領域也無一倖免。 一個抽象的樂高在越堆越高,而地面上揚塵四起。
每個人都知道,或者期待,某一天會有某個突破,讓其中一個方向被證明可行,同時其他方向被宣告封路和資源錯配。
但資源生來就會一直錯配。
在以上敘述中,被忽視的是 “ 工程美學「問題。
工程美學與工程建設的順序長期容易被認為是先有後者(“建設”),再有前者(“裝裱”)。 硬裝不夠,軟裝來湊 “,於是,在至關重要的基建問題上,工程美學成為了一種無限延期的日曆上的 ” 剪綵日期 “,錦上添花,同時可有可無。
但重要的事恰好相反:工程美學始終應該排在工程建設前面,並佔據主導的設計位置。 因為如非如此,工程建設就與拿著一堆耗材做空間架構的暴力解法沒有區別。 而暴力解題是一場行業級別的豪賭。
Anesthetic:被阻斷的感知
在 “The Role of Aesthetics in Engineering” 中,斯坦福機械工程系的教授 Rolf Faste 列舉了 aesthetics 的可能詞根:aisthetikos, 與感官感知有關(pertaining to sense perception); aistheta,可感知的事情(perceptible things); aisthenasthai,進行感知(to perceive); aisthesis,感官感知(sense perception)。[1]
美學 “ 發自具身感知。 工程美學不是一種敘事,而是一種基於準確度的體感,就像 “體感溫度” 往往和 “實際溫度” 相差甚遠。 美學是解決資源錯配的關鍵,它本身即蘊含著「各得其所」的意思。
真正原創性的工程貢獻往往建立在這樣一種「自己把自己當人」的體感上,如果加密世界仍然希望有他的人類居民,那麼尊重人類的本真感覺,而非訓練人類去適應程式將是唯一的辦法。
Rolf 在文後提出了「美學」這個詞的反面,即 「anesthetic」,阻斷感官知覺。 它常常被用來麻醉,但阻斷知覺不能選擇性過濾,只能做到一切感知的同時阻斷。 很多時候,這讓人感到這就是加密世界現在的實況,以及如果作為使用者去用某些加密產品,“anesthetic” 就是真實體驗。
基建離使用者更遠,因此在當前階段似乎也可以理所當然地避開種種微妙的主觀領域,聲稱這一切將由應用層來完成。 這個主觀領域作為一個空白的「審美實現」的場域,留出的是一個美學操演空間。
這裡的審美指的不僅僅是產品審美(當然非常重要),指的是一種更普遍的「加密美學」。。
加密美學
美學不是一個與 utility 相對的詞,它代表的是與行業的長期發展調性相符之後,踩準節拍後的自然音律,是一種非目的導向的、過程性的 utility。
顯然,“面向三年” 開發的產品和 “面向十年” 開發的產品必然不同,和 “面向五十年” 的概念又會有本質性的差別。
產品是多麼容易過時; 就連生命週期本應更久的理論甚或概念都有在歷史中泛黃和過期的危險。 就像亞歷山大的思想在上世紀的建築學界產生了如此大的影響,卻在今天被有些同行認為略顯過時一樣。 再有力的 thesis 都有語境,也因此有自己的生命週期。 去找到一個強大、具有概括力的一級概念,有如在一個巨大的時間座標系里的冒險。
去尋找到一個詞,找到這個一級概念,是一個美學範疇。
用美學代替「正統性”
Danny Ryan 在早期和我們的一次討論中提出,“協定”(protocol)應當作為一級概念,並且具有這樣做的充分潛力和必要性。 它是一種廣義的自動化裝置,可以減少任何事情在執行時所要求的智慧。 它被這個實驗性的小團隊(Summer of Protocols)視為一個十年以上的概念,在數個月的探索之中,我們這些主要來自人文社科背景的研究員都對這個詞有了不同側面的縱深理解:死亡,記憶,信用文化,城市規劃中的協定,網路空間,等等。
“美學” 意味著一種完整性,而不是一種 Canonical 的設定。 用美學代替「正統性」吧:正統性意味著一種對過往經驗的封裝(Sealing),就像強調自己「正宗」的餐館,但當封裝完成,門檻也隨之確立,並非出於有意,但也意味著很難再有機會保持著對更廣闊世界和對更豐富系統的感知。 “話語” 成為 “話語權” 之後,為了確立其自身,都很難再去擁有根本上的完整。
加密美學是一種自由美學
如果說工程師思維是一種問題導向的思維,在缺少整體視圖的情況下,很有可能變成一種 “就近問題導向”,在手邊的問題會被最先發現,而遙遠的、或許更重要的問題,卻往往因為缺乏遠景而得不到同等的洞察。 美學意味著一種洞察力。 換句話說,這是 Engineering Thinking 與 Design Thinking 的區別,而後者指的遠遠不僅僅是設計師的思維,而是以人為中心的一種經過移情后的觀察範式。
加密主義不是自由主義,但如果有什麼最終的目的,那自由一定是其中一個。 在加密美學的定義中,一定有「和行業的最長期利益保持一致」這一條:由此,加密美學是一種自由美學,而「協定」是自由的函數(functions)。 “協定” 是這種新加密美學實踐中,實踐者們找到的一個 “候選者”,並且是有助於這種自由美學的排列第一的候選概念。 這也是我所參與的這個研究組織在接下來幾個月中,系統性地出版並推廣以「協定」為核心的論文與周邊內容的真實驅動力。
加密美學是現在這個建築工地上的望遠鏡。 它不能帶給這個工地任何實際性的導引,也無法預測下一個半年市場會走向哪裡。 在界限以內,生存的是可以預測的技術進步; 而在界限以外,生存的是更廣闊的科學、人文與社會。 “出,進也,越界以視光; 走,趨也,小步而漸進。 “ 加密美學是整個加密工程世界的一次「越界以視光」。
2024 年,我們還能找到那隻兔子嗎
還記得開頭那個關於加密兔子洞的比喻嗎?
我在 “協定之夏” 專案中的 “同事” 之一 Saran Friend,在她關於協定與死亡的完整論文中 [2],引用過這樣一段,來自 TheVelveteen Rabbit(《絨毛兔》):
‘Real isn’t how you are made,’ said the Skin Horse. ‘It’s a thing that happens to you. When a child loves you for a long, long time, not just to play with, but REALLY loves you, then you become Real.’
‘Does it hurt?’ asked the Rabbit.
‘Sometimes,’ said the Skin Horse, for he was always truthful.
這個著名的故事是這樣的:一個男孩的一隻絨毛兔一直陪伴著他,而當他們之間的感情足夠真實時,絨毛兔也因此變活,變得真正存在了起來。
“You become real, because a child REALLY loves you, not just to play with.” 是這樣一種在玩樂中的嚴肅性讓一切變得真實。 2023 即將過去,2024 年即將到來,如果說有什麼是我們在加密工程世界還缺少的,那就是一隻活著的、引導所有人從這個洞跳進那個洞的揣著懷表的兔子。 簡而言之,一隻加密美學的兔子。
在尚還很模糊的加密工程世界的早期,誰跟著了那隻兔子,誰就是真的愛麗絲。 美學是智慧合約和矽基生物暫未到達的領域,是再次復活那隻兔子的關鍵。
在與 “能讓行業再次復興” 的那個神秘概念捉迷藏之前,也不要忘記一同玩捉迷藏的小夥伴。 我在上周加入了 Uncommons,沿用上述的比喻體系,它是一個「復活那隻兔子」的神奇組織。 在以工程師為主導的加密世界,這裡更關心的是加密世界更偏技術人文和美學的議題。
歡迎能讀到這個地方的讀者關注和加入 Uncommons,成為這個行業的愛麗絲。 😀
“能不能請你告訴我,打這兒走,我該走哪條路?” “這在很多方面取決於你想到哪兒去。” 那隻貓說。 “我不大在意到哪去——” 愛麗絲說。 “那麼,你走哪條路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那隻貓說。 “——只要我能走到某個地方就行。” 愛麗絲補上這句話作為一種解釋。 “哦,只要你走得夠遠,” 那隻貓說,“你肯定會達到這個目的。 ”[1] Faste, Rolf A. “The Role of Aesthetics in Engineering.” Japan Society of Mechanical Engineers (JSME) Journal, 1995, Winter. [2] Sarah Friend 的這篇論文尚未公開出版。 所二次引用的絨毛兔原文可參考:Williams, Margery. The Velveteen Rabbit. Doubleday Books for Young Readers,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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